在錢鐘書的《圍城》中,方鴻漸徘徊于婚姻與自由的夾縫,道出“城外的人想沖進去,城里的人想逃出來”的經典隱喻。而今,這一圍城意象正悄然映射到當代中國中產階級的生活圖景中——他們在大城與小城之間輾轉,卻始終擺脫不了無形的規訓與束縛。
大城,常被描繪為機遇與繁華的象征。這里聚集著頂尖的教育資源、高薪的職場機會和豐富的文化體驗,吸引著無數年輕人前赴后繼。中產階級在此奮斗,渴望通過努力躋身更高的社會階層。大城的光鮮背后,是高昂的生活成本、快節奏的壓力以及無處不在的競爭。他們被規訓于“成功”的敘事中:必須擁有體面的工作、優質的住房、子女的教育優勢。這種規訓不僅來自社會期望,更內化為自我驅動力,讓許多人陷入“不進則退”的焦慮循環。正如方鴻漸在婚姻圍城中的掙扎,中產者在大城中常常感到身不由己——明明渴望自由與喘息,卻不得不遵循既定的規則前行。
轉而望向小城,這里被想象為寧靜與歸屬的避風港。較低的生活壓力、親近的人際關系、以及熟悉的鄉土情懷,構成了一種“逃離”大城的誘惑。許多中產者在疲憊時萌生退意,幻想回歸小城過上慢生活。可一旦踏入,他們卻發現小城自有其圍城:有限的職業發展空間、相對保守的社會氛圍,以及那種“被邊緣化”的不甘。在這里,中產者可能面臨身份的失落——曾經的都市精英光環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小圈子的瑣碎與局限。這種規訓體現在對“安穩”的推崇上,它要求人們安于現狀,避免冒險。于是,中產者在小城中同樣感到束縛,仿佛從一個圍城跳入另一個圍城,始終找不到真正的出口。
究其根源,這種“走不出圍城”的困境,源于中產階級自身被規訓的生存狀態。在現代化進程中,中產者往往成為社會規范的忠實執行者:他們追求物質成功,注重社會評價,渴望在階層中穩固位置。這種規訓不僅來自外部環境——如教育體系、職場文化、消費主義——更深深植根于內心,形成一種自我監督的機制。無論在大城還是小城,中產者都被“應該如此”的思維所困:在大城,他們必須拼搏向上;在小城,他們應當知足常樂。這種二元對立的想象,讓他們難以突破圍城的桎梏。
事實上,圍城并非地理意義上的城池,而是心理與社會的建構。中產者的焦慮與徘徊,折射出當代中國在快速變遷中的集體困惑。要走出圍城,或許需要重新審視“成功”與“幸福”的定義,打破規訓的枷鎖,在流動中尋找平衡。正如《圍城》所啟示的,人生處處是圍城,真正的自由不在于逃離,而在于內心的覺醒與選擇。對于被規訓的中產者而言,唯有認識到圍城的虛幻性,才能在大城與小城的張力間,繪就屬于自己的獨特軌跡。